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結晶的蜂蜜,隨著夏天逼近逐漸融化。
 
第一次她收到朋友送的蜜,送之前,還問她想要春天的蜜還是夏天的蜜。她瀏覽著介紹,春蜜是雨水,柔順,淡雅花香;而夏蜜較有活力,也是指那份甜更豐富的意思。老實說,光看文字她覺得好抽象,不知道究竟有什麼差別。
 
她想起第一次買蜂蜜是在大學,到了當時很崇拜的朋友家裡,那個朋友給她吃了俄羅斯椴樹蜜。她十分驚喜其冷感,和融雪一樣的質地。十幾年後,她結了婚,到了蒙古,唯一買的紀念品是一罐椴樹蜜和一包沙棘果。沙棘果很快便吃完了,據說那是成吉思汗打仗時的秘密,酸甜解渴顧身體。而陪她許久的是蜂蜜,每天早上她拉開優格的塑膠膜包裝,用湯匙挖上蜂蜜,攪拌。她喜歡用蜂蜜與優格打開一天。
 
生命奇妙的地方在於,八個月後,椴樹蜜見底。她便收到了朋友的訊息。要不要來試吃蜂蜜?
 
台灣的蜂蜜她總是會想到媽媽。想到每次放學回家,冰箱總有一罐蜂蜜檸檬水。有時候媽媽會把蜂蜜分裝,放上檸檬切片靜置在冰箱。想要時她可以自己拿一片蜂蜜檸檬,自己加水。這是媽媽愛她的方式。
 
而這種感覺已經很久沒有出現了。人活著越老,媽媽也越老,媽媽開始愛她的方式是擔心。因為她已經長得和媽媽期待的不一樣了。媽媽期待她長大後,可能會賺大錢,買一棟房子給她,讓她不用再靠爸爸。
 
她已經三十二歲了。還在抱著不切實際的夢想,做她的藝術創作。生活大部分還是依賴著丈夫。媽媽對她很失望。因為她變得和媽媽一樣。
 
所以她不想買台灣的蜂蜜,不想去想媽媽,想她的失望。想她愛的方式是擔心。想她的放棄。想她現在所有的希望都放在妹妹身上。這也是為什麼她寧可買遠方的蜂蜜,
 
而朋友的夏蜜。讓她回到了幼時的那個家。她特別買了樺木蜂蜜棒,旋轉的木紋,搭配這份愛。愛,她討厭愛這個字。可是要說什麼呢?
 
用心好了。她喜歡這份儀式。一早起來,拉開優格的塑膠膜,旋轉的木紋沾上了結晶蜂蜜。
 
她感覺到森林,花朵,露水。這是她腳下的土地。吃了蜂蜜的她,不再祈求媽媽的愛,她不想再一直把自己放在被動的位置。她有能力創造她渴望的親密。
 
隨著夏天逐漸逼近,她開始有點捨不得這瓶蜂蜜再次見底。